“你方才说叶修师弟让你先调查取证,他向宗门反应。两年过去了,你都没有收到宗门命令,再次见到他,你连问都不问一句吗?”
蒋范低着头眼神有些慌乱,他之所以敢明确的回答与叶修见面的时间点,是因为有人告诉过他,这四年内叶修只单独出过一次宗门,便是六八四年七月,外出一月归来。
他料到有人可能会问这个问题,若是一次没联系过太过荒谬,是以早想好了作答。
但是事情毕竟是编的,还是漏出了破绽,前言不搭后语,他略一思索,答道:“当时我调查彭师叔两年没被发现,有了侥幸心理,因此也不把这事当回事儿了,且叶师叔向来说一不二,脾气暴躁,故而未敢追问。”
“一派胡言。”何勋猛然一拍桌案喝道:“你身为华南情报站负责人,有十余年主事的经验,私自调查一名筑基修士,是何等大事?你竟然说不当一回事儿,你说是叶修师弟指使你的,却说四年来只见过一次面,既无书信往来,又无私下会面,何其荒谬。”
“董师兄,此子极不老实,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言论荒谬,必是在扯谎,我建议对他上点手段,看他还敢不敢如此放肆。”
蒋范听此,心下大惊,冷汗频出,镇抚部的专治刑具就是修士都受不了,他现在等同于一介凡人,如此承受的住那般摧残,他抬起头面带哀求之色看向几人。
董庆元道:“我来之前,掌门耳提面命,不可轻易动用刑具,屈打成招。现今讯问才刚刚开始,哪得能就上刑具,高师兄,你觉得呢!”
老者笑道;“掌门都发话了,还能违背不成?”
唐宁冷眼旁边之看算是看明白了,难怪昨夜鲁星弦昨夜将他找去,第一句话就直言担心有人拿此事做情报科文章,现在看来他是早得到消息了。
这督察部何勋一上来便是拼命三郎的架势,不但步步紧逼打破砂锅问到底,还要上刑具逼供,鲁星弦所暗指的不就是此人吗?
有意思的是之前督察部讯问的证词中并没有这些问话,其讯问对话内容更像是走公文形势,远不如何勋的讯问刁钻尖锐,由此可见,督察部内部也不是一潭静水啊!
以唐宁之见,这何勋未必是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他这讯问方式明显是要把人往死里逼,更像是带着某种使命来的。
而镇府部董庆元,先前表现的事不关己,可当何勋一提出要刑讯之时,他想也未想一口就否决了,还拿出了掌门的话语压制。
现场会审一共五人,他只单独问了戒律科高茂林的意见,对彭砚和唐宁二人置若罔闻,高茂林立即附和了他,显然这两人是“心有灵犀”。
何勋见二人一问一答之间将话头堵死,亦无可奈何,继续问道:“叶修师弟早已身死半年之久,他既以身死,为什么你还继续调查彭砚师弟,调查四年都没有查出个结果,且他已身死?你还要继续替死人查下去?”
“弟子久居宗门外,数年未回宗门,对于本部科发生的事并不清楚,故并不知叶师叔已身死。”
“荒唐,你作为情报科弟子,连情报科管事上司身死都不知道,此等话你当骗得了我们吗?”
“弟子不敢欺瞒,所言句句属实,叶师叔虽是情报站的管事上司,但平素与各情报站并无什么联络,情报站的奏呈是通过玄鹰传信的方式互通消息。弟子的奏呈通过宗门通讯科送至部科联络处,往来并不经叶师叔之手,这一点…”蒋坊抬头偷偷看了唐宁;“唐师叔最是清楚。”
何勋看向他,唐宁微微点头道:“宗门外情报联络由我负责,叶师兄负责各队具体事宜,但若非重大紧急事件,他一般不会亲自去处理。”
何勋冷笑一声:“你受叶师弟之命调查监听彭师弟及其下属,按你所说,此事只你二人知耳。轩跃山一战声势如此浩荡,整个新港尽人皆知,我玄门弟子中战死的不在少数,你居然对秘密派遣你任务的叶师弟漠不关心,你执行着他下达的命令,连他的生死都不在乎?”
蒋范道:“弟子调查了四年,已成习惯,没在意那许多,且叶师叔修为深厚,神通术法玄妙,弟子一向知之,没想过他会战死。”
“连金丹修士都战死了,你居然说没想到他一个筑基修士会战死?”何勋死咬不放,步步紧逼,声势夺人。
蒋范就如一头死猪般,一口咬死是叶修传命自己,任凭何勋如何逼问,见招拆招,死不松口。
何勋一连盘问了半个多时辰,唐宁等人一语未发,最终实在问无可问,蒋范低头搭耸个脑袋,董庆元见此开口道:“高师弟,彭师弟,唐师弟,你们还有什么要讯问的吗?”
三人皆沉默不语,董庆元道:“将此人带下去,将其他人等一一带上来。”
下方两名弟子押着蒋范走了出去,没多时押着一个男子走了来,也是华南情报站的一名弟子。
何勋一连串发问,那弟子一一回答,直到约莫未时所有待罪弟子的讯问才结束。
董庆元道:“所有弟子的讯问都结束了,对话内容皆已记录,咱们商讨一个方案来,再呈交掌门过目,高师兄,你先说说看法吧!”
高茂林道:“情报科弟子蒋范对调查监测彭师弟一事供认不讳,鉴于情节恶劣,性质严重,我认为当从重处置,至于其他弟子,虽是从犯,但念在其不知情的份上,可相对从轻发落。”
“何师弟,你呢?”
“我不同意。”何勋开口道:“此案疑点太多,我不同意就此定案,待罪弟子蒋范在讯问中前言不搭后语,我认为其中另有隐情。”
“不知何师弟所谓的隐情是指?”
“蒋范说他是受叶修师弟指使,且不说将所有事情推到一个死人身上这件事本身就站不住脚,就是他的说法论据也是极其荒谬的。这么性质严重的事情两人四年间一共只处过一面,叶修身死半年之久他居然一无所知,还再继续调查彭师弟。”
“这种话恐怕十岁孩子都瞒不过,再者,根本其他弟子的供述,蒋范对此事显然十分上心。下面弟子对他的呈奏可谓三日一奏,五日一报,就连他本人也长时间监测彭师弟动向。”
“可在方才讯问中,他多次强调自己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这种前后矛盾的言语漏洞咱们会审都能认定,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董庆元微一皱眉,看向彭砚:“彭师弟的意思呢?”
“何师兄所言有理,但都只是推论,并没有实质性证据证明他说的话是扯谎,若说另有隐情的话,需要更充分的人证或物证。”彭砚淡淡道。
整场会审下来他都是这般,仿若只是个看客,不知情的人决看不出这场风波就是由他奏呈而起。
实际上他心中透亮的很,早已知晓背后主谋是谁,在最初发现情报站调查监测自己时他的确怒不可竭,区区一群炼气修士竟敢对他进行监视,丝毫没将他这个筑基修士放眼里,如何能让他不怒。
因此他立刻上书呈奏要求严惩这些弟子并彻查此事,与此同时,他也开始与宗门的一些故友打听情报科的事宜。
此事着实透着古怪,一群炼气弟子哪来这么大胆子敢对自己实行调查,背后必有人主导。
当他了解到吕光的身份背景后,他已猜的八九不离十,若非此事,他早将过往那件小事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那时他修行碰上了瓶颈,遇上叹息劫,十余年来寸功未进,心内早已烦躁不安。当日他轮值办事处,恰逢那个小姑娘来找他盖章,他不知怎的心内一股无名火起,如此好的资质竟然这么不懂得珍惜,反而对红尘世俗那些琐事念念不忘。
自己一心修玄,却遇上叹息劫,再如何努力修行都无济于事,他深深的嫉妒,于是对其叱喝了一番,驳回了她出宗门的申请。
未想那小姑娘竟敢出言顶撞于他,一个炼气弟子敢如此忤逆自己,让他心头怒火更盛,当即出手教训了其一番。
谁想天道轮回,如今他已是风烛残年的老朽,而当初那小姑娘筑基成功,前途璀璨,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得知此事后心中无喜无怒,甚至连对他进行调查监测的那些弟子怒气也一瞬间消散全无,只是感慨颇深,万物冥冥之中有天数轮回,一切因果,早有注定。
他老了,寿元无多,不想再卷入这些是是非非当中,他还有徒儿和后辈,他们在乾易宗门内,今后的路还很长。
他不想因此事给他们造成什么无妄之灾,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连那封奏呈都想收回,只当一切未曾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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