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峰和青胄看着眼前躺在地上的人,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阴冷昏暗的房间大概三十平方米大小,房间里面空无一物,四周的墙壁是17区独一无二的土墙。
之所以说独一无二,是因为在陆丰的印象中,除了六环,其余五环的建筑物都是模块化钢铁结构。
在科技发展迅猛的时代中,所有建筑都是三环以内的家族和商人投资建设的,表面上是投资,其实不如说是枷锁。
房子不是用来住的,是用来交换的,而交换的条件就是身体的某些器官或者是一辈子在家族和商人的工厂打工。
如此一来,外三环便成了某些家族和商人的殖民地,家族和商人在那里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和控制权。
好像不管任何时代,都逃脱不了这个奇怪的圈子。
房间内潮湿发霉的地面上,躺着一个人面兽型的……怪物!
冷飕飕的寒风从没有玻璃的窗户里吹了进来,屋外白雪反射的光线也钻进房间。
光线中,一张阴损畸形的机械脸,无比狰狞恐怖地暴露在众人面前,机械脸上的脉络中像流光一样流淌着绿色的液体。
机械脸的下面,是一具已经被植物化的身体,足足撑满了半个房间。
之所以说被植物化,是因为机械脸的下方,整具硕大的身体像树藤一样盘踞在房间里面,藤蔓上还长出细细的枝芽。
陆丰皱着眉头,他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样的物种。
在他的认知当中,人和植物是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有一种叫做物种隔离的东西存在着。
“是植物系污染。”青胄低声说道。
“植物系?怎么污染的?”陆丰虚心求教。
“应该是被植物系穿越者感染的。所有穿越属性中,只有植物系天赋才能造成这种感染。而且看他的情况,肯定是重度污染了。”青胄一边分析一边解释给陆丰听。
穿越者能感染人?
这个问题爬上脑袋的时候,陆丰被吓得脸色泛白。
按照林豆豆所说,穿越者是一个不公开的存在,所有穿越者应该隐藏起来才是,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穿越者身份。
可是青胄说面前的人确实是被穿越者感染的,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阴谋,才能让穿越者不再遮掩自己的身份?
此时,陆丰才发现自己对穿越真的一无所知。
他所理解的穿越比起现实中的穿越,仅仅是九牛一毛。看来需要认真补课才行。
“还有救吗?”陆丰问。
“没救了。我想,他自己应该也是知道自己没救了,但又忍受不了感染的痛苦,忍受不了感染别人才让小牧杀了他的。”青胄说着话,眼睛看向小牧。
陆丰也侧头看向小牧。
此时的小牧,神情明显比之前更加痛苦,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却始终没有流出来。
“你爸爸怎么会变成这样的?”陆丰蹲下来,双手扶住小牧的双臂。
“爸爸之前一直在五环的‘全城送’快递公司上班。有一天爸爸回来的时候,不停地自言自语,后来身上就开始长出像树皮一样的疤,慢慢的就变成这样了。”
“那他的机械脸……”陆丰没有把话说完。
“爸爸为了给我治病,把自己的脸卖给别人了。”说到这里,眼泪终于从小牧的眼睛里流了下来。
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孩子。他一直在倔强地坚持着。
“那你妈妈呢?”陆丰接着问道。
“那个臭三八,跟买爸爸脸的那个人在一起。”说完,小牧的眼圈泛红,像要喷火一样。
能把自己的妈妈叫做臭三八,足见小牧对她的恨究竟有多深。
转念一想,陆丰和青胄便能理解和支持小牧。
内三环和外三环虽然同属17区,但两者天差地别。所以有权有钱的人,便能随意剥夺其他人的生活,夺走他们身边的人,甚至夺走他们做人的脸。
这个世界,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好一些,什么时候才能不再那么凉薄。陆丰开始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了。
“小牧……快杀了我……”那张狰狞的脸,越来越扭曲。
陆丰和青胄仿佛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和挣扎。
听到爸爸说话,小牧扑倒陆丰的怀里大声痛苦,本就不大的房间里,三个人和一个怪物,演绎着这个荒诞的剧情。
“不准……哭……”狰狞的脸传出愤怒的声音,绿色液体在脸上加速流淌。
声音一处,小牧戛然而止,目光凶狠地看着陆丰腰上的弯刀,然后又期盼地看向陆丰。
陆丰此时内心也非常痛苦,让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拿起刀,往自己爸爸的身上切割,那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陆丰做不到。
想到这里,陆丰把小牧紧紧抱在怀里,向青胄点了点头。
青胄瞬间了然,手握弯刀向那张脸痛苦地走去。
“不……行……”拿那张脸说道。
青胄闻言止住脚步,不知该不该继续走。
“小牧……听话……你来……”那张脸说完话,继而把两只空洞的眼睛看向陆丰,祂在祈求陆丰。
陆丰身体颤抖起来,他懂那张脸的意思,那张脸是希望小牧变得决绝,变得勇敢,变得凶残……
也许这样,小牧才能在没有爸爸的世界里活下去。
可是,这太残忍了。
手刃自己的爸爸,对于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来说,真的是惨绝人寰。
“求……你……”那张脸的声音越来越低。
眼泪从陆丰和青胄眼中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陆丰慢慢放开抱着小牧的手,每次挪动心都会跟着疼一下。
陆丰没有看青胄,只是把头点了点便低下了头。
小牧从青胄的手上接过弯刀,弯刀有些重,他只能双手握着刀把,全身颤抖着一步一步艰难地向那张脸走去。
走到那张脸面前时,陆丰咬着牙齿轻轻说道:
“放心,我会把他一直带在身边。”
原本扭曲的脸在听到陆丰说的话之后,渐渐放弃抵抗,狰狞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两滴绿色的眼泪从眼角滑落,眼神中充满对陆丰的感激。
那张脸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小牧……以后……听……哥哥……的话……”
“爸爸……爱你……”
紧接着,那张脸上两只绿油油的眼睛慢慢闭上。
小牧缓缓把弯刀举过头顶,大吼了一声,把手里的弯刀狠狠插进爸爸的头颅。
弯刀落下,凝稠的绿色液体从祂的头顶溢出,流到外界时便在空气中抽离成绿色的烟雾,笼罩了整个房间。
“爸爸,对不起!”
没有人天生决绝,不过是现实所迫罢了。
那张脸在用这种决绝,教会孩子怎样生存。
那个孩子用这种决绝,救赎了自己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