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周六,李淼仍然起个大早,她实在没福气享受周末,昨天刚审结一个团伙犯罪案件,被告人众多,案件结束了案卷还没有整理装订,庭长交代下周一定要把电子卷宗上传内网,每月的考核已经开始,审结率是衡量法官工作绩效的标准之一,她只好周末主动加班了。简单洗漱结束,十分钟结束早饭,便开车去法院。熟练的停好车,换上制服,穿上高跟鞋,便上楼去办公室了。李淼非常不愿意穿这套衣服,她喜欢休闲舒适的风格,但是为了法院形象,她加班也会穿着制服,因为必要时她会在周末让当事人去办公室了解案情,为了保持良好的工作状态,一身严肃的制服便约束了她随时想脱高跟鞋的欲望。坐在电脑前,李淼扭扭脖子,开始打印证据目录,装订案卷,整栋大楼只有她的办公室发出沙沙的声音,安静又冷清。“嘟……嘟……”,座机响起,一只削瘦细长的手接起“您好,这里是××法院,我是助理法官李淼,请问您是哪位?”,“……嘟嘟”,对方不说话便挂了电话,李淼有点奇怪,不可能打错,只有和法院接触过的人才会知道办公室的座机,应该是某个打过官司的人吧。李淼自我安慰,她觉得奇怪,对面明显有个人,他的呼吸声李淼听的很清楚,不知怎的,她有点心慌。她长呼一口气,继续工作,几个小时过去了,抬手看表已经12点了,站起身伸伸腿,准备去吃饭。下楼时又接到了一次那个不说话的电话,李淼越发觉得奇怪,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以前也有过不理智的当事人找茬,李淼接触的多了也擅长和他们打太极,第一次有点怕,后来也就习惯了,她明白案件的审判结果会刺激败诉方,发生矛盾冲突也是正常,法庭只会相信证据,审判结果或许并不是事情真相,但是法理和情理之间的矛盾无法消除,只要程序公正,证据充分,审判结果并不是她能左右的。她摇摇头不去想太多,拿起钥匙便下楼吃饭,出了大门她总觉得不太对,貌似她周围有人,多次回头看却什么都没发现。她今天想去远一点的地方吃饭,北街一家店的板栗饼她垂涎了好久,正好下午不用按时去加班,多买点拿回去也让老李和吴女士尝尝。她车里放着音乐,一边哼唱一边开车,路过一家咖啡馆,她犹豫片刻停好车走了进去。这家的咖啡还是难喝,糖放的太多,腻腻的让她很不喜欢,和第一次喝时一样。拿着咖啡刚出门便被一个黑影撞倒,接着被这个黑影揪住制服的领子提了起来,李淼还没反应过来,黑影在她身后勒着脖子,一个冰凉的薄片架在了她脖子上,李淼纵是经历过这种事也被吓蒙了,周围的人一阵惊叫,有人拿着手机报警,有人叫着别冲动,更多的人拿着手机拍照,公然持刀挟持,这在一个小城市实在是特大新闻。李淼吓得不敢动,闭着眼睛全身颤抖。“姓李的,你把我弟弟办进去了,我要让你偿命”,耳边传来恶狠狠的特别粗哑的声音,李淼一顿,原来和她想的一样,当事人来“复仇”了。她常舒一口气,只要不是反社会人格的亡命之徒就好,她有时间想出办法。她冷静下来,缓缓开口
“你先冷静,能给我说说你的弟弟是谁吗?”
“你闭嘴,姓李的,就是你害了我弟弟”
李淼叹口气,她实在没办法理解为什么当事人都觉得是她害了他们,她也想救他们啊,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这是成年人生活规则。她顿了顿,问到
“你总得让我知道你是谁吧,偿命也得让我明明白白啊”
“×××,你…记…起…来…了…吗?”,耳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声音响起。
李淼身体一顿,想起来了,昨天团伙犯罪中的一个当事人是个年轻人,就是叫×××。那这个人就是……。李淼身体一冷,团伙犯罪牵涉的人众多,他们有着特别恶劣的犯罪行为,大多已经被洗脑,早将身家性命不管不顾了。那她……。
她努力尝试放松身体,用故作严肃的声音说到:
“我知道了,你弟弟是团伙犯罪的参加者,不是主要分子,还有减刑的可能。但是你这么冲动,挟持国家司法机关工作人员,那你的弟弟就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脖子上的手力道松了几分,匕首仍然冰凉,离她的脖子只有几分。李淼见有希望,便继续拿出专业的样子,说道:
“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对审判结果不服可以上诉或者要求检察院抗诉,在二审期间,你还可以找专业律师进行辩护,只要判决有瑕疵,他都有希望减刑。但是如果你今天冲动犯错,你的弟弟不但没希望,还会因为你的原因加快刑期的执行,一旦进入执行期,你的弟弟就没有希望了”。
说完便闭嘴,给他一点思考的时间,她知道此时的他很混乱,人在混乱的时候很容易相信诱导人的话。她学过犯罪心理学,此时便用诱导的方式迫使他相信她的话。
突然,一阵劲风袭来,她脖子一凉,身后的压迫感消失,一阵刺痛传来。她伸手一抹,一抹鲜红映入眼帘。转过头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用漂亮的擒拿格斗术制止了先前威胁她的人,此时他刚把人交给前来的警察处理,站起身弹弹土,便向她走来。李淼视线模糊,她靠着背影便认出来那是周顺尧,即使多年不见,她也能凭着背影认出来那就是他,那是周顺尧,那是她的朋友周顺尧。
周顺尧看着她呆呆傻傻,脸上的泪和脖子上的鲜红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快步走近,单膝跪下,一只手拿纸巾按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搂着她,轻轻抚她的背,她全身颤抖,抱着他的脖子抽泣。周顺尧的心像被一只手紧紧抓着,酸痛不已,他轻声安慰:
“不哭了,淼淼,没事了”
“嗯……”
“你脖子受伤了,我们先去处理伤口。不哭了”。
“嗯……”。
周顺尧叹口气扶起她,带着她去了附近的医院消毒包扎伤口,期间她一句话都不说,眼神飘忽,心神不宁。周顺尧看着她,眼底抽痛,这是她想要的吗?她每天都会这么危险吗?如果刚才她出事了,那他……。他不敢再往下想,看着她被刀威胁,她假装镇定,手却抖得厉害。她纵然有千百种法律理由说服歹徒,但是刀架在脖子上她肯定怕的厉害。刚从咖啡馆出来的他看到这幅场景,脑子一瞬间空白,心脏停跳了几下,仿佛看到了她倒在血泊毫无生息的样子,他喘不过气来……。身体本能反应,拿出擅长的擒拿格斗,只想让她远离危险,他受不了她陷入危险,哪怕一丝一毫。
已经平静的李淼洗了脸,看到镜子里脸色苍白、脖子上包着纱布的自己,她苦笑着,今天是犯太岁吗?怎么所有的事都让她赶上了,她想过无数次和他重逢的场景,或许她落荒而逃,或许他沉默不语,或许他们尴尬又疏离的打过招呼便各自走开。她怎么都没想到他们是以英雄救美的方式重逢,她没想过在这种不适合见面的环境里见到一直想见的人。
周顺尧等着李淼,同样心乱如麻,他和她见面猝不及防,他没有做好见她的准备。即使他在部队里磨砺多年,参加过几次军演,也算见过了大风大浪,但是面对她,他总是慌乱不已。
周顺尧送李淼回家,两人尴尬不语,气氛冰冷,让人想逃离。李淼最受不了这样,轻咳几声,半晌开口
“好久不见,那个……,今天谢谢你啊”
周顺尧微顿,片刻轻声道:
“嗯,好久不见……,不用谢”
两个人仿佛第一次见面,官方疏离, 气氛却更加尴尬,李淼浑身难受,她闷的喘不过气来,于是拼命找话题:
“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
“休假多久?”
“十五天”
“那挺好。有时间一起吃饭啊”
“……”
周顺尧不说话了,李淼心下默然,他连饭都不愿意和她吃吗?
“地方我定”。他沉声道。李淼眼前一亮,很快接话“嗯……,好的。我的电话是……”
“嗯”,他还是一句话。并没有说自己的号码。
……
李淼沉默,这一次是彻底沉默,直到到家也没有再说话。
礼貌的道别后,李淼躺在床上,眼泪才开始肆无忌惮的流。今天她很害怕,生命如此脆弱,她害怕一切,害怕见不到老李和吴女士,害怕见不到洛锦,也害怕见不到……他。她和他不该连个道别都没有就这样匆匆结束,他是初恋,是这么多年唯一心动的人啊。她觉得脖子更疼了,钻心的疼,眼泪流的更凶……。
……
“毕业快乐,淼淼,送你的”。一束香槟色玫瑰递到李淼面前,李淼一愣,心底明媚。周顺尧果然不错,知道自己的喜好,她极爱香槟色玫瑰,淡淡的颜色不浓烈灼眼,也不清冷无趣。
“谢谢。送你的”,说着递过一个精美的盒子。周顺尧笑的一口白牙,玩味地笑着:
“不会是情书吧?淼淼,你可以当面说的。”周顺尧一脸自恋。
“周顺尧,你少自恋。”李淼白他一眼。
周顺尧揉揉脑袋,装作不经意地问到:
“志愿想报哪个学校?”
“××政法大学”,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把写完的同学录一页页整好。
“在上海?”
“嗯,我喜欢江南。”
“哦,挺好的”。周顺尧眼神一定,似乎下了什么决心,郑重地点点头。
……
志愿填报完毕,几天后的早晨,李淼舒服地躺在沙发上,幻想着自己美好的大学生活,她喜欢法律,也要去自己喜欢的城市上大学,这种如愿以偿的感觉很爽。电话响起,李淼伸手接起来:
“哪位?”
“我”,兴奋地声音传过来。
“怎么了?”李淼把玩着电话线,笑意吟吟。
“你有时间吗?来××湿地吧,这边风景很美,还有……,我有话要对你说。”那边顿了一下,小声说道。
“好……,你等我。”李淼心跳的厉害,她仿佛知道周顺尧要说什么,心里热流涌过,兴奋地想要唱歌……。
“嗯,我等你,别着急,慢慢来,淼淼”。周顺尧温柔的声音传来,李淼听见他的声音,满眼都是粉红色,看任何东西都带着淡淡粉色的光环。原来……心动是这样的感觉啊。
“嘟嘟……”,电话又一次响起
“喂……”
……
电话被重重地扔在了桌上,承受不住从桌上滑下来,却被电话线吊着,委屈地左右摇晃……,像一只被吊着丝的蜘蛛,让人心底发冷。
李淼躺在床上无声流泪,她像一条脱水的鱼,胸口起伏,大口喘气。她的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前面,她似乎什么都看不到了。和刚才判若两人,仿佛一瞬间她被迫凋谢了……。
当时的李淼不知道,她没能赴约的那天,周顺尧从白天等到了夕阳西下,等到了满天繁星……,她让周顺尧一路顺遂的人生第一次添了暗淡的颜色。
那天的周顺尧,紧张,激动,希望,失望,再到最后在李淼的电话里,眼底的光完全熄灭。他想问她为什么爽约,却没等到想要的回答。在满天繁星下,耳边只有她的一句“周顺尧,你别等我,我不去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但我们做朋友不好吗?”。
做朋友?心动的人怎么做朋友?李淼,我一直等你亲口告诉我。
作者的话:排版我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