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司的兵丁穿着统一的青衫,出现在大街上打扫,时人著的《梦龙吟城事录》有记载:
【人家甘泔浆,自有日掠者讨去。城中户口繁夥,街巷小民之家,多无坑厕,只用马桶,每日自有粪人瀽去,谓之倾脚头。】
秦守安坐在马车中张望,可以看到载着渠道污泥的船只在河上行驶。
每年的春天,官府就会雇掏渠人沿着街道巷陌通渠,然后通过船只搬运出城处理。
这时候的城市管理已经高度发达,只是除了龙吟城,大部分的城市环境如何,则完全看主官是否重视和当地的风俗习性、人口素质。
他进入天道门后,第三年才终于得到机会和师父下山,路过一座城池就是截然不同的风貌。
后来师父回山也写了笔记:
【人家扫除之物,倾倒门外,灶烬炉灰,瓷碎瓦屑,堆积如山,使街道高于屋丈余。】
街道也总是弥漫着尿骚味,下雨天地上全是粪便泥浆,行走间会飞溅到腰腹,要是天晴了,又把这些泥浆晒成粉末糊人脸上。
秦守安和师父当时在追踪敌手,那人越过墙头,看见前方一小山堆,竭力跳上山头。
结果那小山竟然是一巨大粪堆,表面的粪便晒的结痂犹如岩石,一受力表层破裂,然后粪浆爆出直接将他给吞没,气味浓烈堪比剧毒,这时一身真气都用不上,挣扎了几下就再也没有爬出来。
秦守安依然记得,师父站在墙头,沉默许久才和秦守安说道:“此人武功,天下前五十之数。”
后来那个城池的主官被检举撤除,毕竟按照《新秦律疏议》也有记载法规:穿垣出秽污者,杖六十,出水者,勿论,主司不禁,与同罪。
乱丢垃圾会挨六十杖,不可谓不严厉,只是能够严格执行的,也就龙吟城了。
干净整洁的环境让秦守安都十分满意,更遑论这天下的豪强富户,一窝蜂地拥入龙吟城,也造成了极致的繁华与高居不下的生活成本。
在进入三坊七巷时,通宵达旦欢愉而归的马车竟然让宽阔的街道变得堵塞,秦守安恍惚间想起了前世某些网红城市堵车的凌晨。
马车停下,秦守安掀开门帘,便看到旁边有一公子哥驻马不前。
他身穿黑色菊花暗纹织锦长袍,白锦内衫,儒雅文秀,握着缰绳的手指修长有力,感觉到有人注视,便转过头来。
瞧着秦守安的容貌,公子哥先是显露出几分惊艳之色,身子在马上略微有些恍惚地晃了晃,想起父亲给他看过的某张画像,连忙跃下马来行礼:“见过世子。”
“房大公子,好久不见。”秦守安微微笑。
这位房大公子便是宰相房杜魏的长子房之山,八年不见气质容貌稍有不同,但秦守安还是认得出来。
最近听到房大公子的消息,便是和三个丫鬟讨论京中男风的时候,晗心八卦这位房大公子在别院里养了人,被大少奶奶带人把他养的那相如公子又骟又缝的。
可惨了。
于是瞧着房大公子,秦守安的笑容难免有点变形。
房之山看到秦守安的笑容,不明所以,却也想不到秦守安听过他的八卦,说道:“世子回京多日,原本应该早日拜谒,只是怕冒昧打扰。”
“大哥客气了,小时候调皮淘气,常常翻墙入相府,与之湄妹妹、宝宝妹妹呼啸喧闹,嬉笑争吵,打扰大哥读书,你可未曾说过我们半句。”秦守安收敛神情,关心问道:“不知两位妹妹现在可好?”
听到秦守安依然如幼年时喊他“大哥”,房之山心中一暖,世子还是如小时候一样,跟着小妹这么喊。
听他依然说“两位妹妹”,便也知道秦守安的消息不是太灵通,幼年和他义结金兰的两个小丫头,一個依然待字闺中,一个却也已经嫁为人妇。
房之山回道:“舍妹一切皆好……荣姑娘也与陛下完婚,现在是皇后娘娘了。”
“啊……那挺好。”秦守安微微吃惊,倒也不是太意外。
时下普通人家里的女孩子过了十五,常常就谈婚论嫁。
倒是富贵人家要是不着急联姻,女儿会在家里养到十八甚至二十以后,前朝有一位公主殿下,皇帝舍不得她离开身边,到三十多岁才出嫁。
房之湄待字闺中很正常,荣宝宝这位姑娘嫁入皇室,想想那位皇帝陛下的取向……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吧,不然荣宝宝一生难得幸福安康。
和房之山闲聊几句,约了下拜谒之事,道路通畅,马车继续前行,秦守安的思绪回到了幼年时玩闹的种种画面。
好像是秦守安给她们讲了刘备、关羽、张飞三人修炼至元婴期,领了师门任务准备前往桃园神境历练。
刘关张为了更好地杀人夺宝,三人结拜为兄弟,互相种了咒誓,然后她们就也要求和秦守安结拜为兄弟。
他对荣宝宝种的咒誓印象深刻,就是在他的肚子上捅了好几十下,还往他的肚脐眼里吐口水,说配合他发的誓,便有生死大咒的效果……自己发过誓没有?这点就不记得了。
荣宝宝会成为皇后的事情,她小时候自己就说了,还想成为皇后以后,让秦守安去当太监服侍她。
只是当时秦守安也没有放在心头,一门心思当纨绔子弟,不关注这些其实非常影响朝堂格局的事情。
更何况琅琊王的封地是江湖,关心朝堂那叫僭越。
好在她就算是皇后娘娘,要随随便便把一位亲王变成太监,那也没有可能。
想想不禁莞尔,最近可以先见见房之湄。
皇后娘娘算起来不过就是弟妹,却也没有那么容易见到。
回到海棠春坞,月卿和晗心已经睡下,怀瑜带着两个小丫鬟,强撑着在等秦守安。
秦守安让怀瑜先去睡了,两个小丫鬟终究年少,精神头倒是比怀瑜好上许多。
她们换了轻纱浴衣,到汤池里服侍着秦守安擦背洗身,沐浴更衣。
药水洗浊气,含有一百多种珍贵药材的药汤浸泡,泡完澡后浑身暖呼呼的,让秦守安感觉十分舒适,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睡眠之中。
……
……
远处隐约可见晨光,把湖岸的辛夷花映照的如同晃荡的白色鬼影,唐婉蓉气的睡不着。
她坐在月到风来阁中,面对着站在窗后阴影中的黑姬、站在烛火下的白姬,按着澎湃起伏的胸口。
“你们今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我们一直在外面守着。”
“有什么问题?”黑姬有点好奇,唐婉蓉难道是半程中想让黑姬和白姬也来当猪被秦守安杀?她们可不愿意。
回来的路上,唐婉蓉沉默无语,她只当黑姬和白姬被秦守安的人支走,所以一直没有来探查她的情况,现在才知道,她们竟然一直就在外面。
这叫守着?
这叫看戏吧!
“你们一直在外面守着?那么,你们看到我进去那么久没有动静,就没有觉得不对?”
唐婉蓉尽力平心静气,压抑着满腔怒火。
对方虽然只是担任龙吟卫的宫中女官,但其实大有来头,并非普通的出身,否则也不会面对一位亲王妃依然大大咧咧。
“有动静啊,你们把门窗都撞的哐哐响,床也在晃晃悠悠,咯咯吱吱。”白姬望了一眼海棠春坞的方向,她原本以为唐婉蓉和秦守安会一起过夜来着。
“白姬说,猪被捅的时候,也会挣扎。不妨事,正常。”黑姬感觉唐婉蓉的情绪有点不对,她比较善解人意,不像妹妹那样没眼色。
发现她在挣扎的动静,还把她比作猪被捅了……唐婉蓉恼羞成怒,正打算发火,却又觉得不对,难堪的满脸通红。
这两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片子,该不会以为她是在和秦守安被翻红浪吧?
“我昨晚进去以后,就被他制住动弹不得,也说不了话,他没有取下我的笼纱,以为我真就是王邪风月楼请来的师太。好在他也没有要怎么样,只是把我绑在床上,讲了一晚上的故事!”
唐婉蓉赶紧把事情说清楚,这不但关乎自己的名节,要是传到太后那里去,谁知道太后会怎么想?
黑姬和白姬对视了一眼,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么离谱的事儿她都说的出口,那就相信她吧。
唐婉蓉头痛欲裂,看来还是得想个办法,让她们相信自己和秦守安真的没什么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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