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五月初一,整个平京城还在热闹的气氛异常浓烈,无他,只因五月初一乃是郑国立国之日,郑国的欢庆是举国全民,届时还会有太子出巡,旌旗卫开道,神武、金乌、羽林、虎贲、龙骧各卫禁军都会派人参与护送,都知监的人还会跟着撒铜钱,一把一把的撒,几百个宦官抬着大框,满满的,没办法,老大就要有老大的排场,不热闹点怎么彰显我上国威仪,不撒钱怎么显示豪横,怎么取悦民众?老百姓最喜欢的还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不然他们怎么去跟外国人骄傲?再说了一枚铜钱一钱多就算撒上一百石,一万五千斤也不过一百多万枚折算下来还不到两千两银子,大郑还差这点银子?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么?
老百姓围着皇城欢呼,捡的多的捡的少的都是喜气洋洋,平京城里的人家没几户差那几文钱但是就是开心,而撒钱的都知监反倒收获了个“最可爱监”的称号。
太子带着的撒钱队伍会绕皇城一圈,彰显皇恩浩荡,反正就算全撒完也因此五月初一的时候皇城附近简直能吵翻天,郑皇一般都会站在承天门城楼上,笑着挥手,以示与民同乐。
平京城内烟花漫天,即便是白昼也丝毫无法掩盖这种烟火味道,反而随着人群的喧嚣而越发冲天。
此时此刻与欢呼的人群相对应的压力最大的便是平京令和九门指挥使以及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三个人了,整个平京城此刻的但凡出一起治安事件或者有心人骚乱一下那三个人估计就要倒霉,轻则挨责受罚,重则直接丢官,更严重的命就没了,毕竟大郑立国二百年,三种情况也不是头一次了。所以大郑每年的庆日对于这三个衙门的人来说都是过关。
平京县衙的衙役捕快每年的今天都会全员出动只留守一个县丞一个捕头两个捕快和几个杂役。出街维护治安的公人每年只有这一天会穿上皮甲,跨上短直刀,一个个满头大汗又装着凶神恶撒的样子,至于五城兵马司和九门各处更是直接明盔亮甲全副武装,城墙上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的。
禁卫中最高的龙翔卫大将军还会亲自坐镇军中,以备不恻,毕竟希望郑国出点事儿的人太多了。
今天的张西阳骑着马着一身鱼鳞甲,紧跟在皇长孙曹轲左右,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按着刀柄,好奇的观察着四周,面带微笑,也没有办法不面带微笑。
也是赶的好时候,入京没几天便遇上这等日子。张西阳望着无际而汹涌的人潮,不由的内心震撼。
太子曹胤身体不舒服起不来床,因此今日皇长孙才是主角,其在一匹纯白色的宝马之上,着赵王冕服,不时对着人群挥手致意。
人群还在不断的汇集,都知监的掌事公公卖力的吼着号子,随着声调的一起一伏身后的宦官一把扬起,飞起的铜钱还闪着光泽,无数双手齐齐的高举,至于人群后方也不必心急,负责撒钱的都是专门挑选出来的,臂力非比常人,可以扔的老远,况且用的还是小木铲往远处扔。
即便被砸到的也不恼,人人都说这是好运。
曹举毕竟年事已高,在承天门上看了会儿,等到皇长孙过去了便也起驾回宫了,但是负责九门安全的九门指挥使曹毅山却是感觉背后直冒冷气。
眼前一小队军士,为首背插红色背旗,腰间挂着辉州卫都指挥使的凭证和辉州刺史的关防通证。
“本将警告你,今天可是立国欢庆之日,你要想明白你说的是什么。”虽然曹毅山的语气相当凶狠,但是却不免听出了其中的颤音。
为首的军士一身果长打扮,一看便是风尘仆仆,疲惫不堪,头盔都是斜挂在头上,身后的十几个军士骑在马上都有些飘忽,坐下的战马大多喘着粗气连蹄子都懒得刨,有那么两三匹还有口吐白沫的迹象,这还是身边有匹备用马,可见紧急。
“将军,小的岂敢有半句虚言,军情紧急若不报小的吃罪不起啊!”
曹毅山感觉脑袋懵懵的,再次核对一遍还是无误,他很清楚,这等消息怎么可能混到这里,除非有人嫌自己脑袋太多想掉几个,曹毅山闭上眼睛都能想到如果紫极殿的皇帝在今天收到这么个消息之外会是什么心情。
但是红羽军报敢阻挠者斩,严重者夷三族。
想罢,摇摇头,曹毅山觉得命运何其不公,辛辛苦苦爬到九门指挥使的位置上连一年都不到,这都叫个什么事儿。
“你随本将来,其余人等带入值房休息,切不可走漏一点消息,否则死。”
“将军放心,兹事体大,小的明白,定不敢有扰乱城中心思。”
“好,随本将来。”
此刻城门处有一整队百余人马,望着这十几人也是有些好奇但也并未多想,毕竟大喜的日子,站在城门口都能很清晰的听见城里的欢乐。
“方可竹。”
队正方可竹立马站出来:“标下在。”
“带这几个兄弟找个单独的值房好生休息,备些茶水吃食,没有本将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接近,违令者斩!”
“遵命。”门口的大小军士并不知情,有的心里还在猜测,也是曹毅山看到红色背旗还是一小队人马的时候留了个心思,一个人迎上来所以城门处的军士并无知晓。
很快兵部的大老爷尚书李九堂就收到了消息,匆匆忙忙连轿子都没坐,骑着一头大青驴便跌跌撞撞的跑进兵部,白虎堂内左右侍郎已经到了,曹毅山坐在右侧,报信的果长站在堂正中,见到李九堂进来众人赶忙起身拜见。
李大老爷随便的挥了挥手直接问道:“军报呢?拿来!”
左侍郎裴安立马将其递了过去,李九堂大手一抄,一目十行,匆匆看完之后依旧不敢相信。
“靖国孤处海外,皆是岛屿,统共加起来不过我大郑三州之地,而且去年十一月还闻锦衣卫奏报靖国国内五大诸侯混战原野,这才过去多久,居然就敢发兵攻我辉州,还挑了这么个日子真当我大郑是泥捏的?”
李大老爷气的胡子都快炸飘了,要说历任的郑国兵部尚书就属李九堂憋屈了,别人任兵部尚书的时候都是开疆拓土,再不济打个胜仗教训下不听话的小弟,可是到了自己手里呢不是今天这里叛乱就是明天哪个边卫被人揍了,简直照着脸左右招呼,一点不留情。
“大人,眼下不是气急的时候,靖人无端犯我天威,已经攻取一郡六县了,当如何是好啊。”右侍郎祝况问道。
左侍郎裴安立马站出来说道:“自是禀告圣上,调集大军,区区跳梁小丑不灭何以显我兵威。”
祝况接道:“话是没错,可是今天是什么日子?若这封军报扔出去百姓知道了会如何,近年来诸国趁我间隙战事频频,民间本就乏力若再加个靖国钱粮何来,兵甲何来?户部那里一听打仗恨不得把咱兵部给拆了。”
不等裴安反驳祝况又接着压着声音对李九堂说道:“大人,近日来圣上龙体欠安,这几天好不容易高兴点,今天又是立国欢庆举民同乐向天下彰显我大郑国望的日子,这个消息还是得稳一稳啊。”
李九堂皱着眉毛,郑国天子曹举身体这两年来一直不稳早已不是秘密,在平京城几乎是个人都知道,今年正月本来正是红火热闹的时候结果一听东南大败直接就吐血晕了过去,几十个御医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才让缓过来,这个节骨眼再这么一说保不准又过去。
“你的意思是?”李九堂是真的有点犹豫了。
“下官的意思是咱们可以稍微往后推推,晚点送给内阁,内阁讨论也得时辰,我等趁此招集四司郎中员外郎连夜商讨出一个章程来,哪怕是大打也有个规划,这样圣上即便相招估计也过了今日,而大人也有对策。”
李九堂捏着自己精心保养的胡须,瞅了瞅报信的军士,把小果长吓得站立不安。
“伯宁你怎么看?”
裴安说道:“大人,这件事没法往后推,若圣上怪罪下来我等担待不起,军情如火不能耽搁,送往内阁又为何不送往宫内?此乃小智,不可取。”
李九堂听完惊觉,连声肯定:“对对对,伯宁说的没错,不能拖,本官竟是乱了分寸。合该立即报往宫中同时行文内阁,而且要严密封锁消息。”
“曹指挥使。”
“末将在。”
“可曾走漏消息?”
曹毅山连忙回道:“大人尽可放心,来之前末将有交代,命人安排了茶水吃食,但若有人靠近刺探消息立马格杀勿论。”
“好,做的好。”
缓过神来的李九堂总算是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提笔便抄录军报,顺便问道:“着人去宣武学馆问问,本官记得前段时间四海院里不少靖国学生突然退学了,去核实一下。”
“大人来之前下官已经着人去问了,却有此事,而且下官还得知商社那里不少靖国商人都撤了,有的走的急甚至贱卖了产业。”
李九堂闻言停下手中的笔抬头问道:“伯宁还有什么消息?”
“匆忙之间仅探得这些,今日很多人都去了皇城左近,又不适合兴师动众,更多的消息可能还得等等,而且锦衣卫那里事先竟无一点预警,下官以为定有蹊跷。”
“嗯,已经属实不易了”李九堂点点头又埋笔疾书:“仅从这两点来看就可得知靖国狼子野心预谋已久,否则不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大人明鉴。”
“曹指挥使。”
“末将在。”
“现在你带人密查城中态势,防止靖人细作动,乱,切记不可扰民,一切以安稳为上,让祝侍郎带你去刑部找罗尚书,打好招呼抓到人直接送过去。”
“末将遵命。”
“下官这便去。”
李九堂很快便抄好军报,略略的吹吹墨迹,又大概看了一遍确保无误。
“当真是风云暗涌啊,伯宁,内阁就劳烦你走一趟了,圣上那里不能耽搁。”
裴安接过折子微微行礼,叹气声微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