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申时末,奴婢送六殿下出宫时,看到六殿下不喜此女,还阻拦了她进宫。”严贵妃正要让人叫游溪进殿问话,离她最近的一个内侍附在她耳边轻声说。
严贵妃还在压抑自己突然翻涌的情绪,乍听到内侍的话,她先是怔愣,像是在消化内侍说的话,过了一会儿,她就用比刚才还犀利尖锐的眼神打量起游溪。
严贵妃这才发现,游溪虽穿着厚衣,但依稀可见摇曳身姿,容貌不说倾国倾城艳压群芳,但也属上乘,极有辨识度,那眉那眼……
等等。
那额头和脸颊上有几点青紫,是她儿子打的?
严贵妃正细细打量游溪,便看到她颊上的伤,心中疑虑,低声问身旁的宫女,“晓得六殿下为何打她吗?”
“请主子恕罪,奴婢不知,奴婢当时见宫门侍卫将她拖走,以为她进不来皇宫,就回长乐宫了。”
严贵妃眸子眯起,态度不善,“升九,把宫人带出去,没予的命令,谁都不许靠近,玉笙,将她带进殿来。”
要是让她知道这个小狐狸精敢周旋在自己儿子和丈夫之间,她定让她活不到明天。
长乐宫主殿燃了像是要把人烤化了的火炉,已经受冻许久的游溪突然进到这么暖和的室内,首先感觉到的不是温暖,而是胸闷呼吸困难,她察觉不适,忙暗自调整呼气速率。
“那家的丫头,这么没礼数,不说予身份地位高于你,就是以年龄来说,也于你家中长辈一般,见到予竟就木头一般杵着?玉笙,去让她晓得什么是尊卑。”
游溪缓过那阵不适,就听到严贵妃冠冕堂皇的刁难,她来不及反应,忙上前敛衽行礼,但玉笙已经压着她跪在严贵妃跟前。
形势迫人,忍为上计,游溪暗念,才对严贵妃行跪拜大礼,“小女游氏阿溪见过贵妃。”
游氏阿溪,游氏……阿溪,严贵妃内心咀嚼着游溪的自我介绍,思考这么个小姑娘怎么会惹着她儿子,引来一顿毒打,可她早已忘了三年前于游溪来说并不愉快的那一面,也没有想起今儿被抄的游家是游溪本家,实在想不通其中关巧。
“你是今天被抄家的游氏家眷?”见严贵妃想不起游溪,玉笙忙问。
“小女正是前户部侍郎家的长孙女。”
游溪话音刚落,当年那不愉快的一面,突然重现严贵妃脑海,“居然是你!”
严贵妃冷哼一声,手里的暖炉被她重重搁在桌上,她嘲讽道,“陈妃真是好手段,罪臣家眷也弄得进宫来……说说吧,圣上给了你什么位分……你这第一天入宫,圣上竟也不留宿,看来也不怎么讨陛下欢心啊,你主子的打算好像落空了呢。”
看得出严贵妃真的很不喜欢游溪,明里暗里贬低游溪就算了,还将游溪因那七拐八弯的亲戚关系,而要唤一声表姑母的陈妃说成游溪的主子,好似游溪就是陈妃的木偶仆从一般。
“回贵妃,小女是自己入宫的,因出宫晚了一刻,这才不得不留在宫内,小女从始至终都不曾见过陈妃,与陈妃更无一星半点关系。贵妃,是文内官说,没有宫籍的娘子留在宫内要向执掌宫闱的您禀告,小女这才来叨扰您,小女与圣上并无干系,今后也不会进宫来。”
严贵妃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游溪一直都知道,她万分不想把事情变复杂,所以对于自己被羞辱,她视而不见,只好声好气解释,好教严贵妃明白她游溪如今虽身如浮萍,但仍只是游溪,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和工具。
严贵妃果然觉得诧异,陈妃的打算她自三年前就知道了,三年前她还想了个法子阻止游溪入宫,但没想到那时游溪自己就把进宫机会作没了,她的法子就没用上,只寻了个借口罚她一罚,好教她知道宫廷不是什么好来处,后来游家老太君离世,游溪需得守孝三年,陈妃谋划落空,严贵妃就将她忘了。
“你游家犯下滔天罪行,被圣上下旨抄家,你身为游家人也是难逃罪责,你不好好接受惩罚,却入宫面见圣上,你还说你与圣上并无干系?你倘若想与圣上无干系,此刻就该待在大牢里,真当予是个傻的,任你说什么予就信什么?你最好老实交代你和陈妃有什么阴谋诡计,否则予教你活不到明日。”严贵妃语气狠厉危险。
听罢,游溪心中涩意疯狂生长,时下纵然有女娘外出做活经商,鼎立门户的,可放眼整个大荣女子生存方式,那比例小的就犹如石入大海,激不起丁点浪花,绝大多数女子心中最好的生存方式仍是嫁人生子,依附男人生存。
所以自游家出事,游溪遇到的每个人都不相信游溪此刻去见洪熙帝,不是为了攀附洪熙帝求得庇护。
“严贵妃,小女求圣上允小女独立女户,开年与小女母亲去穗城种柘制糖,此事一旦忙起来,便是经年之事,小女也再难踏入都城,贵妃若不信小女,就先看小女明日是否出宫去京兆府立户籍,开春后是否就带着家母去穗城,走的干干净净。”游溪坚决答。
游溪说的坚定坚决,严贵妃不由想自己是否太过惊乍,毕竟就算游溪真的入了宫,陈妃那头也不会让她有孕,一个女子不孕孩儿,后半辈子还有什么指望,游溪心中怕也是有谱儿的,这才不肯入宫来,不然她三年前就欢天喜地的顺应陈妃安排入宫了,何须等到今日。
只是……
这游溪还和她儿子纠缠不清,她还需得问一问,陈妃贱人一脉休想与她家有任何攀扯。
“玉笙,前些时日,我那媳妇是不是说府中缺一个侍候的,你瞧这游氏女如何,不如将她送去。”
玉笙自严贵妃六七岁时就在她跟前伺候,怎么会不明白严贵妃这话看似问她,实则是问那还跪着的游溪,她立刻应和,“主子,这话您怎的问奴婢,您该问游娘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