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走了五六里路,广袤的高原就变成了另一番景象,到处都是沙坑,偶尔有带拖斗的手扶拖拉机“嗒嗒嗒”嘶吼着冒着黑烟从坑底钻出,越向前行这种拖拉机越多。
“挖沙子哩!”王山说。
“喔,三哥,这个很赚钱吗?”
“歪日,这帮哈怂靠挖沙赚疯了。”
“那你们村怎么不挖?”
“额蒙(我们)也想,从额(我)爷那时候都想,一木(没)出路,二木(没)销路啊。”
“喔,他们怎么出去?”
“他们沿赵马沟的河滩大路走。一直到西州黄河边,那边专门有人收沙子。”
“这里有河?”
“嗯,是啊,赵马沟和黄河连着哩,一会儿就能看到了。”马车又走了二三里路,路上手扶拖拉机也渐渐多了起来。也能够清晰的看到一排黑黑的树木绵延,越走近越清晰,柳方发现这些树木和王山家那边一样,都是被锯掉树梢的柳树一样的树木。
“三哥,这是什么树?在你们村我也看到了。”
“喔,砍头柳。”
“噗,好残忍,我叫柳方,忌讳。哈哈哈......”柳方开玩笑地说。“果然是柳树,为啥要砍掉头呢?”柳方继续问。
“额蒙(我们)这里风沙大,不砍掉长高的话都刮断了。”
二人乘马车快要到河边的时候,看到河上有桥,有几辆拖拉机在排队通过。
“嗷吆,我们得下河了。”
“啊,三哥,下河做什么?”
“桥不结实嘛!一次就允许一个拉沙子的拖拉机过。别惊了额(我)的马,你娃木(没)尝过女人,就木(没)命了。哈哈哈.....”王山一边开玩笑,一边扯一侧的马缰绳,让马拉着车向着离桥远一些的河岸走去。
到了岸边,找到一个有车辙的口子,停下马车。王山从车架下拿出一截绳子,绑到马车后面,让柳方在后面拉着,告诉他要使出吃奶的劲儿拽,他自己则在前面双手拽着马缰绳,让马向河中走去。河水冲刷出来的河道坡度很大,不是很深,或许正在枯水期,河水也少的可怜,和江南清澈的碧绿的河水不同的是,盖着河底的河水是黄黄的。柳方想,也许这就是上学时书上讲的“一碗水半碗沙”的黄河水吧。
二人合力将马车赶到水边,王山和柳方松开缰绳和拖绳,卷起裤管,王山熟练地赶起马车向河里趟去,柳方跟在王山后面趟水过河,深秋的河水凉凉的,深度刚刚没过小腿,而河底是厚厚的一层平坦的沉沙,脚板踩在上面软软的,很是舒服。生在江南的柳方出来这么久第一次看到河水,十分欣喜。偶尔有风吹来,河道上的砍头柳的枝条发出“呜呜”的响声,像箫声一样低沉、动听。
很快趟过河水,王山又沿着车辙将马车赶到对岸的堤岸上,离岸不远处是一条略宽的砂石路,常年被拖拉机碾压的路面上,凸凹不平的沙砾裸露着。陈山将马车赶到沙石路上,柳方坐上去,沿着砂石路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期间不时有拖拉机通过,每次当装满沙子的拖拉机嘶吼着通过时,王山就会紧拽着缰绳,以免惊到马。约走了四五里路,拐到一个略窄的岔道上,岔道被拖拉机碾压出深深的车辙,王山赶着的马车车轮由于轴距不够宽,不时地掉到一侧的车辙内。二人不得不停下来用一根木棍支撑着让马车重回正轨。
耽误了一些时间,赶在中午之前,到达了一个叫赵马川的村子。同是村子,这里相对于石屹村和王山家的村子要好得多。尽管也住窑洞,但相对规整,并且家家有院子,还有半人高的院墙,院门还是相对粗糙,但由于院子里栽有蔬菜,看起来就一片生机。人在院子里忙碌也感觉祥和得多,加上很多院门口摆有条石,给人一种非常殷实的感觉。
王山未过门的媳妇儿家就住在村中央,因为是村长,家里比别家更加的殷实,不光院墙比别家高,还有一个青砖砌的小门楼。走到门口,王山将马车停下,拿起门鼻敲门上的铁片:“铛,铛,铛。”
“肥(谁)呀。”一个银铃般的女声传出。
“银花,是额(我)!王山。”王山瞬间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
“你咋来咧。”门打开,扎着双麻花辫、长着俊俏面容和高挑丰满身材的赵银花走出来,脸上也是洋溢着甜蜜的笑容,只是看到旁边有人,瞬间羞红了脸。低下头,双手轻轻揉捏麻花辫的辫梢。
“额(我)大让额(我)带着请来的木匠来找你,请你定一哈(下)家具。还要问问叟(叔),村里还要不要清凉油和退烧药(yuo)。喏,这是小杨,给咱做家具的。”
“额(我)能定个啥!”
“你看,咱家你当家的嘛!”柳方心想,怪不得穷村子的陈山能把这么漂亮又这么富裕的村子里村长的姑娘“骗”到手,嘴巴太甜了。一句话把银花捧得心花怒放。
“真的?”
“那当然!额听你的嘛!”
“那赶快进来吧!大,大,王山来了。”一边让王山和杨柳方往院里进,一边冲院里的窑洞喊。
“喊撒尼嘛(西州话:喊什么)!叫魂儿样!”
“大!是额(我),额(我)大让额(我)带着木匠来寻你定家具的事,秋收后好伐付(树)哩。还有问问村里缺不缺退烧药(yuo)。”听到陈山这样说,赵银花迅速白了一眼陈山,看他们进来,转身去关上了院门。
“额,进来吧。你大,你妈都好吧。”
“好着尼(呢),好着尼(呢)。大,这是小杨,额家拖额(我)二姐夫请来的南方木匠,本来他在西州做生意,但他给额(我)二姐夫家修完桌椅后,额二姐夫觉得他手艺好,佛(说)啥都要他来给额和银花做南方家具。”柳方发现,王山的嘴皮子真是太利索了,有的没得一通话既抬高了柳方的身价,又说明全家连亲戚都对这门亲事足够的重视。
“呣,喝肥(水)不?”赵村长问柳方。
“叟,不渴。谢谢您。”
“坐吧!”柳方看到村长家窑洞内摆着一张方桌,方桌左右两条条凳,就跟着王山坐到一侧条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