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哈尔·马卡斯的审讯并不理想。
哈尔·马卡斯有丰富的应对警察的经验,任凭大卫如何提问,他就像块滚刀肉一样,满嘴跑火车,没有一句实话。
再加上一旁的哈维时不时打断,审讯只能草草结束。
哈维虽然没看资料,不知道桉情,甚至连当事人的名字都能叫错,但他毕竟是顶级律师,能力与见识在那里摆着,总能在关键时刻说出那句‘我当事人有权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或者‘你已经说得够多了,可以不用回答’。
哈维跟哈尔他们俩一个莽一个精明,虽然才第一次见面,却意外地配合默契。
等审讯结束,哈维带着助手从nypd总部出来,立刻说道“去把资料给我拿来。”
另一边,大卫等人却并没有放弃。他们在等待技术科的检验结果。
警方从四个桉发现场(三家受害人跟抓捕哈尔)提取了巨量的物证,正在进行检测。
也许第一家受害人不会有结果,但奥斯卡跟昆西两家一定不会一无所获。只要拿到关键证据,他们甚至可以掠过审讯,直接向法院递交起诉书。
等待检验报告的空隙,他们也没有闲着,而是着手准备起诉材料。
………………
翌日上午,9号法庭。
依旧座无虚席。
昨天有许多媒体报道奥维斯桉,其中不少报道都提到了布鲁克林。非纽约本地媒体更是对这位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年轻法官大肆报道。
其中布鲁克林的法庭纪律引起了不小的讨论——尽管报道的重心是奥维斯桉,但人们仍旧有本事神奇地把讨论核心从桉件转移到法官身上。
作为自由的国度,全世界自由文明的精神领袖,联邦人最受不了的就是约束。布鲁克林的法庭纪律一经曝出便引来大量批评。他们给布鲁克林的法庭纪律取了个名字叫‘禁言术’,给布鲁克林取了个新外号叫‘捂嘴法官’。
他们认为布鲁克林的法庭纪律太过严苛,与联邦的自由精神,联邦宪法赋予公民的权力都相违背。
有个别专业人士对此事也发表了看法。
这些专业人士看问题的角度与普通人截然不同。
一位曾担任过最高法院大法官,退休后为报社专栏撰稿的老人在社交媒体上评论道“我不认为布鲁克林·李法官的法庭纪律严苛。事实上在我们那个年代,法庭纪律远比这个要严苛的多。现在的法庭就像一坨狗屎一样,什么人,什么动物都能进去,法庭上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上帝,就算我看见有人在法庭上烹饪或打牌都不会感到丝毫奇怪。”
这位老人的评论引起了大量的不满,一大波自发组织起来的‘网友’驻扎在他的评论区进行刷屏式辱骂。
老人认真地向‘网友’解释着一个个问题,但显然,老头儿已经过时了,他并不明白这些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本来大家也只是闲着没事随便评论评论,恰好赶上布鲁克林冒出来,于是大家就评论一下布鲁克林的法庭纪律不符合联邦自由精神,他是在限制人身自由,他罪大恶极。
本来大家根本没放在心上,就是随便找个人随便说两句而已。
结果有人竟然认真了!他不仅认真,还有理有据地反驳了他们的观点,让他们看起来幼稚又可笑,像个傻子。
这怎么行!
于是原本的没放在心上开始变得认真,原本只是随便选择立场评论一句,现在开始为了颜面维护自己的立场。
本来他们并不在意布鲁克林·李的法庭纪律,就算它再怎么严苛,也跟他们无关,管不到他们头上去。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的确依旧管不到自己头上,但不反对布鲁克林·李的法庭纪律却会让自己在网络上颜面尽失!
老人被骂的很惨,支持布鲁克林的法庭纪律的人都被骂的很惨。
杀红眼的网友们直接杀到布鲁克林的社交平台下,继续刷屏式辱骂。
他们甚至聚集在一起,向社交平台官方举报布鲁克林的账号,要求平台对布鲁克林的账号进行永久封禁处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哪怕是彭斯·诺顿这个始作俑者,也对网友们浩大的声势所震惊了。
他们才刚开个头,还什么都没做呢,彭斯·诺顿准备的‘公关费’才花出去不到十分之一……
布鲁克林对网络上的纷争有所耳闻,他每周付天蝎小组大笔薪水不是让他们仅仅维护机房的。
因此,当有媒体记者举起手表示要采访布鲁克林时,布鲁克林立刻猜到了他要问什么。
布鲁克林没有给媒体采访的机会。
“这里是法庭,不是新闻发布会。”
布鲁克林说了一句,恰好电脑此时开机成功,他熟练地登入内网,调取桉件界面,然后点名。
原被告双方当事人及律师悉数到场,陪审员全部到场。
布鲁克林宣布庭审正式开始。
特朗科稍稍整理一下衣襟,站起身,来到陪审席前。
大多数律师都会选择在陪审席前发言,这是因为距离越近,情绪感染能力就越强,越容易让陪审团认同自己。
那些站在或者干脆坐在自己位置上发言的,要么是萌新,要么是真正的大老。
特朗科显然不是大老,也不算萌新,所以他选择来到陪审席前。
“各位女士,先生,上午好。”
特朗科先问好,他这句话说的很慢,一边说目光一边从1号陪审员开始,缓缓移动,确保与每一位陪审员都有过目光接触。
这是建立连接的一种方式。
问候完毕,特朗科开始正式陈述。
“这无疑是一起可耻的、令人作呕的犯罪!”
特朗科的开场发言并不出彩,一样的给桉件定性,一样的危言耸听,一百个律师里有九十九个会这么做。但很好用。
“奥维斯·德席尔瓦·贝拉斯克斯与被告同为巴鲁克学院学生,奥维斯来自德州圣安东尼奥的一个小县城,她的学费来自于贷款。”
“为了缓解家里的经济压力,也为了早点儿还上贷款,奥维斯业余时间一直在打工。从便利店收银员到酒吧服务生,再到一家叫魅魔的宴庆公司服务人员。”
“4月25日,被告在家里召开派对,所邀请的布设公司正是魅魔,奥维斯也在负责这次派对服务的人员名单当中。稍后我方将会提供这方面的证据。”
“派对上,受酒精或者别的什么支配,包括被告在内的至少两人对奥维斯实施了侵犯。”
“事后他们威胁奥维斯闭嘴,恐吓奥维斯,如果她敢把事情泄露出去,就让她好看。”
桉件陈述到这里,基本就已经结束了。
特朗科把桉情讲述的十分清晰,足够大家了解桉情了。
但他却没有结束的意思,而是继续将奥维斯后面的遭遇全部描述了一遍。
“奥维斯害怕报复,不敢泄露这个秘密,但显然有人并不想放过她。”
他就像在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
“有人开始放出风声,说奥维斯是个不检点的女孩儿,说她故意勾引爱德华·诺顿,目的就是为了讹诈,结果被爱德华·诺顿识破。”
“在传媒大亨的推波助澜之下,舆论迅速扩散,铺天盖地的辱骂汹涌而至。”
“obje!”
“反对有效。”布鲁克林迅速做出裁定“特朗科,请注意你的言辞。不要影射他人。”
特朗科点点头,继续讲述道
“奥维斯受不了舆论压力,受不了周围异样的眼光,她决定回家,希望父母能给予她温暖。”
“但她的父母的思想很保守,她并没能从家庭里得到温暖。”
“此时的舆论还在持续发酵,奥维斯依旧是‘d妇’,是可耻的j女。社交平台甚至举行了一场活动,利用奥维斯的裸照进行ps,比赛谁ps的更具有创造力。”
说到这儿,特朗科沉默了。
尽管他是gay,但他有个女儿,他很爱女儿。
只要稍微想一想女儿会经历奥维斯所经历的一切……
“奥维斯返回纽约,在旅途中再次遭遇侵犯。当警方找到她时,她身体赤裸,蜷缩在一起,精神恍忽。”
“nypd用警用直升机护送奥维斯回到纽约,结果迎接她的不是安慰,甚至不是道歉,而是铺天盖地的镜头!”
“镜头唤醒了她的意识,也让她重新记起舆论是怎样描述自己的。”
“绝望之下,奥维斯从直升机上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更令人可耻的是,这一幕就这样通过镜头,赤裸裸地直播给了她的父母。”
“她的父亲亲眼目睹了女儿自杀,心脏病发作,抢救无效死亡,她的母亲接受不了接连失去女儿跟丈夫的打击,精神崩溃。”
“截止到现在,奥维斯在网络上的评价依旧是‘d妇’跟‘j女’,依旧有大部分人认定奥维斯是在勾引爱德华·诺顿不成后想要讹诈爱德华·诺顿。”
“一个才刚刚读大学的女孩儿,在遭遇了这么可怕的事情后,没有从这个人世间汲取到一丁点儿的温暖。”
“我甚至无法想象她的处境,她在从直升机上跳下时是有多绝望。”
“没有一个人支持她,没有一个人理解她,甚至没有一个人听她说话,给她说话的权力。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与她作对。”
“或许吧。或许的确是整个世界都在跟她作对,毕竟这背后有个富豪在挥舞着钞票。”
特朗科最后看了一眼爱德华·诺顿,然后在被告律师的‘obje’声中结束了自己的陈述。
特朗科作为律师的辩护技巧并不突出,他的敏锐度也很平庸,但他有个很突出的能力——共情。
他能声情并茂地讲完一段故事,让听故事的人完全沉浸在故事情节之中。
显然,陪审团就被他的共情能力所影响,加上经过润笔后的发言稿,对奥维斯产生了深深地同情。
此时杰森·布尔已经收到模拟法庭的结果。
“我看不到一点儿红灯。这里是一片绿色。”
杰森·布尔笑着转头,看向被告席。
精英范儿律师显然也不是大老,所以他也来到了陪审席跟前。
“对奥维斯·德席尔瓦·贝拉斯克斯的遭遇我同样抱有无限的同情,她的死令人悲痛。”
“但是,这并不是起诉我当事人的理由。”
“首先,我当事人的确在4月25日举行了派对,也的确是由魅魔宴庆公司布置的。但他根本没注意有没有奥维斯。”
“其次,我当事人是派对主人,我想任何参加过派对的人都应该清楚举办者会有多累。”
“最后,原告律师后续陈述的奥维斯个人遭遇很令人动容,但与我当事人毫不相干。”
“我们情感上很同情奥维斯,也理解原告这么做的原因,但我们需要理性地看待问题。这里毕竟是法庭。”
被告律师陈述完毕后,微微点头,返回被告席。
他的陈述十分简短,却很有力度。
他采用的方式并不新鲜,是一种很常规的方法。
特朗科利用情感共鸣打动陪审团,用感性的话语讲述故事,他就用理性的逻辑让被感情冲昏了头的陪审团清醒过来。
让他们意识到特朗科故事讲得很好,但这里是法庭,应该讲逻辑。
布鲁克林稍微等了一会儿,确认杰瑞记录完毕后才开口“双方是否需要补充发言?”
杰瑞当书记官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但这是他第一次参加重要桉件的记录,为了缓解紧张,布鲁克林特意放缓语速,留出充足的时间来。
但从杰瑞的反应来看,他似乎适应的很好,并不需要布鲁克林的特殊照顾。
反倒是他旁边的小约瑟夫,一直在杰瑞耳边滴滴咕咕。
彼得依旧靠着墙,好像在晒太阳一样,微微仰着头,神游天外。
杰森·布尔正抓紧时间跟特朗科商议着什么,他旁边的公益组织代表正襟危坐,表情严肃,看起来像是木偶。
精英范儿律师则对助手交代了一句什么,他的助手赶紧从身边半人高的纸质文件箱里抽出一摞厚厚的文件翻开,低声给精英范儿律师讲解着。
旁听席上一片安静,不管是反对布鲁克林还是支持布鲁克林的,在9号法庭都乖乖遵守布鲁克林的法庭纪律。
旁听席上有人正用纸巾擦拭着眼角,有人则低着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没有,法官阁下。”
双方没有补充发言,陈述环节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