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口倾泻,夏玥便悠悠转醒,意识尚存有几分混沌,身体就先一步作出反应,随手拿了支笔把长发绾好,起床梳洗。
卧室门打开的瞬间,正巧撞上苏源准备敲门,夏玥半耷拉着眼走路,来不及反应,鼻尖直接磕在了男孩的锁骨上,这猛然的酸痛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苏源按着她的肩头帮她稳住身子,忍不住笑道,“睡觉睡懵了,都忘了家里留人了?”
确实忘了,夏玥垂眼看了下自己单薄的睡衣,后知后觉不妥,返回房间又披了件外套。
“你背上的伤怎么样了?疼得厉害的话,一会记得买点止痛药。”苏源耸了耸肩,示意自己无碍。夏玥多看了他几眼,没有点破。
她睡眠一向很浅,昨晚听苏源在隔壁翻来覆去了半宿,猜他大概是因为疼痛睡不着觉,这会才有此一问。
“家里没速冻食品了,我们出去吃吧。”夏玥翻找冰箱无果后,很自然地建议道。
苏源越过她,伸手去拉冰箱上方的橱柜,“你起床前我查看过了,这上面有面条。”夏玥抬起头看他,额前的碎发蹭过他的下巴,两人的呼吸几乎交织在一起。
过近的距离让她脑海中警铃大作,身体本能抗拒着亲密接触,可这一次她没有闪躲,而是安静地望着苏源的眼睛,听自己心跳渐乱。
所以这就是心脏给出的答案呐。
她冷静得如同旁观者,仔细分析后慎重地得出结论。
原来这就是喜欢。
心中已百转千回,但她神情未变,只平静地接上对话,“我不太会下厨,怕招待不周。”
苏源取出面条,闻言无意识地揉了下她的头发,“没事,我来做吧。”
这种极其自然的亲昵,让两人一时都有些错愕。
夏玥出了厨房,倚在墙边看苏源忙碌的身影,看他的面容在蒸腾的水雾中变得隐隐绰绰。
这个早晨因此变得宁静可爱,而她温顺地接受了自己心动的事实。
或许冥冥中,她对自己的沦陷早有预料。
苏源端着热腾腾的面条出来时,便对上了夏玥直勾勾的视线。她的眸光不似平日里那般冰冷,明亮得近乎带着暖意。他的手指不留痕迹地一颤,佯装无事地招呼她吃早饭。
他比夏玥更早明确自己的心意。他喜欢她的锋芒和韧性,也理解她的戒备和冷漠,更好奇于她的洞悉人心,却不通人情。
她是个很矛盾的个体,偶尔古怪得与世界格格不入。
他想一点点教她,教她如何敬畏生命,教她如何放下防备,教她如何爱人。
他也曾经历黑暗,也曾恨这个世界的大部分,可仍有一小部分,值得为之努力,值得为之停留。
他想在她荒芜的感情原野上,留下难以磨灭的碧绿。
两人埋头吃面,没再过多交谈,但某种心照不宣的情感,已经开始悄然开花。
魔界
温度陡降,寒潮席卷了整个魔族疆域,暴风雪将至,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不祥之兆。
但这并不妨碍城内民心躁动,翘首以盼关于魔君的角逐。
这场决斗将在一处擂场上展开。魔族本性嗜血好斗,观看他人生死厮杀,能在极大程度上刺激感官,体会到欢愉。而强者间为了权贵斗争,更是让人血脉偾张。
擂场呈漏斗状,看台上坐的尽数是达官显贵,最前排的是几位魔将。百姓没有资格旁观王权纷争,无法进入擂场的他们纷纷登上周围的高塔,试图窥见这场对决。
阎罗看着擂场上干涸斑驳的血迹,略觉荒谬。一族的上位者在最为原始的竞技场中决出,似乎充满讽刺意味。
可野蛮暴戾确实是刻在魔族骨子里的劣根。
就在阎罗晃神之际,霖柯已经走上了擂场。灰色长发编成一股搭在背上,优雅干练,这位老臣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岁月流逝的痕迹,只是整体气质更为沉稳,不露锋芒。
霖柯手持一柄细长的利剑,握剑姿势却略有些古怪,细看便会发觉,他右手仅剩三指,堪堪环握住剑柄。
他的出现让看台上一阵骚动,似乎所有的贵族都已默认了这场胜利。
霖柯对于场内的欢呼声置若罔闻,漠然地执剑而立,面朝擂场的另一端。仅管对手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依然毫不轻敌,给予尊重,尽显身为老将的风度。
穆九渊也站上了擂场,拿着一柄宽过手臂的长剑,模样说不出的滑稽。看台上隐隐传来窃笑声,但随着阎罗沉下脸回头环顾,擂场内很快安静下来。
双方出于礼节相互点头致意,随即便各自举起刀剑。
没有一个明确的信号,但角逐已经开始了。
霖柯率先有所动作,运剑流畅漂亮,招招直击要害,看的人眼花缭乱。穆九渊仓皇抬手抵挡,顿时有落于下风的狼狈之态,节节败退。
可只有正与其交手的霖柯知道,那些看似毫无章法地招式背后,是恰到好处阻碍他攻势的剑法和力道。
霖柯心下惊诧不已,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剑术,且完全不显山露水,看来这个穆九渊并不似传闻那般无能,倒也是个狠角色。
可尽管如此,他依旧只是个不及千岁的孩子。
霖柯嘴角划过冷戾的笑,陡然改变了进攻方式。细剑虚晃一招,穆九渊如他所料进行防守。对手破绽近在咫尺的喜悦,让他忽略了男孩眼底闪过的狡黠。
剑锋轻松地没入血肉,刺进侧腹。穆九渊似乎是放弃了抵抗,手无力地下垂,武器落地。
胜负已定,场内掌声雷动。
然而就在此时,穆九渊不留痕迹地迈步靠近。剑刃撕扯血肉,更深地刺入体内,他却恍若无感,甚至略微踮脚,几乎是冲着霖柯耳语。
紧接着,在数千双紫眸的注视下,活了数千年的老将脸色煞白,连连后退,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我输了。”
那柄细剑甚至还插在穆九渊的腰间,霖柯却主动放弃了唾手可得的魔君之位。事态发展出乎所有人意料。
“阁下的意思,是自愿退出竞争吗?若是如此,魔君一位将继续归穆九渊所有。”阎罗倍感诧异,反复确认道。
霖柯抬眼看向穆九渊,血已经染红了男孩的衣衫,他浅紫色的眸低低垂着,显得弱小又无助,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可霖柯知道他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我投降,愿为魔君效力。”在全场的一片死寂中,霖柯深深鞠躬,朝向穆九渊,行标准的臣子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