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
用作议事的房间中央摆放着长桌,黑色的大理石桌面折射出冰冷的光泽。长桌两侧有序摆放了数把椅子,椅背高度均不超过上座。五位魔将各入己位,皆是怀揣心事,望着为首的空座。
“我族在人间施展不开手脚,遍寻吾主不得,反会引得人间天象异常,恐被别族察觉,搜寻之事只能暂且搁下。吾主迟迟不归,有自己的谋划也未可知。”迦蓝晃着折扇,桃花眼里晦暗不明。
“对外且称吾主闭关,但为保朝堂安稳,我等应择一位魔君,暂代魔主之任。”湫璃低头擦拭着眼镜,似浑然不觉周围射来的锐利目光,自顾自地说。
妖魅尖锐的指甲划过桌面,刺耳的摩擦声过后,便是她出言冷嘲,“吾主情况尚不明确,你便想另立魔君,做何居心?”
湫璃神色漠然,不紧不慢地戴上眼镜后,才徐徐伸手,赫然露出惨白的骨戒。
“我乃奉主之命,谈何居心。”
阎罗心中骇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吾主将圣物交与你了?”
湫璃只略一颔首,并不多言。
阎罗仔细地审视那枚骨戒,可无论怎么看,好像都同自己身上的这枚别无二致。但骨戒并非凡物,仅此一枚,乃是魔祖用指骨所造,认其血脉为主,象征着一族皇室的传承延续。
冷玥不在,旁人无法直接分辨出骨戒真假。但伪造圣物一举实在太过大胆,以至于所有人都下意识否决了这个可能。几位魔将即便心有不忿,见湫漓拿出骨戒后,便都噤了声。
“阎罗,勿轻信旁人,十二魔将中,恐有内鬼。”阎罗蓦然想起冷玥此前的叮嘱。若非是冷玥亲手把骨戒给他,他现在恐怕也会听信湫漓,以为其所言所行,背后均是魔主授意。
仿制圣物以掌握话语权,这个内鬼还真是有所筹备。
阎罗再望向湫璃时,眼底便暗藏了几分杀意。
“若是吾主的意思,这个魔君自然得立。”暮雪缓缓开口,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骨戒上,没移动半分,“此位我认为阎罗可胜任。”
妖魅唇线微微绷紧,可思索后也不得更合适的人选,遂接道,“如此我也举荐阎罗。”
“这怕是不妥,身为人臣,怎可立为魔君。”湫璃把骨戒放在桌子上,嘴角浮着温和的笑意,语气却强硬得不容置疑,“阎罗若为魔君,恐被议为僭越。”
妖魅性情乖戾,眼下已是脸色微沉,“湫漓你在打什么算盘?真的奇怪了,论地位,你不及阎罗;论偏宠,你不及暮雪,你甚至不是纯正的魔族血脉,吾主为何会将圣物交给你?”
湫漓轻叹口气,却是没有直接回应妖魅的质疑,只耐心道,“关于魔君人选,吾主已做好了安排,权贵中能与骨戒产生共鸣的,即为她选定的魔君。”
迦蓝摇扇的动作略有停滞,神情有些古怪,“骨戒不是只认魔祖血脉吗?怎么能和其他魔气产生震鸣。”
湫漓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面不改色地解释,“吾主是魔祖独女,当然是圣物唯一认可的主人,所以骨戒能在权贵中有所感应,只可能是吾主提前在其身上留了魔气标记。我即便真打了算盘,也没本事仿出吾主的魔气,去影响魔君人选。”这后一句话,是对着妖魅说的。
理论上确实找不出错处,可妖魅心底仍存了几分疑虑,但也没再置喙。
“那便按我所说的执行吧。”湫漓等了片刻,确定无人有异议后,才一锤定音道。
阎罗缓缓闭上眼睛。短期之内,魔主待在人间恐怕更为安全。
人间
御千洛走进公司,来往的人看见他,皆是恭敬地鞠躬,唤一句“少总。”他径直走进电梯,看电梯门将那些谄媚的笑脸隔绝在外。
电梯是银灰色的金属质感,宛若囚笼。代表楼层的红色数字飞快上涨,最终停在了18。
有人早已在电梯门口等候,把御千洛领到董事长办公室,敲门道,“董事长,少总到了。”随后便埋着头地利索退开。
御千洛细不可闻地叹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迎面是一整块落地玻璃,辽阔的天空和繁荣的街市都一览无余。玻璃窗前是黑色沉木制的办公桌。西装革履的男人立于桌旁,闻声偏头看向御千洛。
男人脸庞轮廓分明,眉眼深邃。岁月虽在他面容上留下刻痕,同时也加剧了他久居高位的压迫感。
“御天”两字在舌尖转了转,御千洛最后还是没有直呼其名,低低唤了一声“父亲”。
“公司的运营情况和各类业务,你可以着手开始了解了。”连基本的寒暄都没有,御天的语气如同在下达命令。他像是在面对最普通的下属,而非自己的儿子。
“我不想接管公司。”御千洛的语气稀松平常,却引得御天眼神逐渐冷厉。“我没兴趣当生意人。”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御千洛,子承父业,此事没有回转的余地。”
御千洛攥紧了拳头。他的态度得强硬些,把戏做足,后续不得已的“认命”可信度才更高。只有让御天降低戒心,他出国的计划才有实施的可能。
而他现在应有的状态,该是去不管不顾地顶撞御天。恰巧的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该如何触怒这位董事长。
“子承父业,像你一样当个冷血的生意人?像你一样,为了签订一份所谓重要的合同,没去见妻子的最后一面?我母亲在病痛中咽下最后一口气,你却在生意场上运筹帷幄。真令人恶心。”
话音落时,御天的巴掌也重重落在了他脸上。御千洛被打得偏过头,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
盛怒之下,御天什么话也没说,放任御千洛转身离去。
“少总,墓园到了。”
御千洛左侧的脸微微肿起,发麻作痛。他从放空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让司机留在车上,自己一个人走进墓园。
天空有些阴郁,好似是下雨的前兆。
地理位置最好的墓碑,面前却连束花也没有,孤零零立着,莫名让人心酸。
御千洛到墓前上了香,久久凝视着照片上妇人温柔的笑脸,“妈,对不起。”
难得提及,却是为了惹御天动怒。对不起。
他坐在墓碑旁,也不多言,就这么坐着,看着天一点点暗了下去。临近黄昏时,见天色已经昏沉,御千洛才缓缓起身,扭头却注意到不远处有些熟悉的身影。
“夏,玥?”御千洛喃喃道。女孩闻声望了过来,乌黑的长发半遮住脸庞,手捧着鲜红的花,在昏暗的光线里竟显得艳色逼人。
对上夏玥透出警觉的目光,御千洛才想起两人并没有过直接的交集,他此番直呼对方姓名,倒是有些唐突了。
出于礼节性考虑,御千洛上前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只道自己是苏源的朋友。
夏玥神情没有半点波动,敷衍地朝他点点头,眼里仍存着戒备。
尴尬的静默下,御千洛觉得很不自在,绞尽脑汁找话题,“你也是来墓园祭拜亲人的吗?”
“不是。我听人说墓园的河边生长了很多彼岸花,所以好奇来看看。”夏玥垂眸,手指拨弄着娇艳的花瓣。她始终记着上次昏倒后,到达的那个奇怪的地方。她是坐以待毙的人,遂到处打听。可罂粟的种植是违法的,只有彼岸花尚有迹可循,但墓园里的也只是临水处小范围的生长,无法称之为花海。
夏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去理会御千洛探寻的眼神。
无边无际的彼岸花和罂粟,回想起来,真是酷似地狱的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