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万万没有想到,那正台上坐着的居然是大理寺少卿?
按照作为轮次,自然可以想得到,毕竟从四品的大官,这个位置很合理。
可是……
人不合理。
厅堂里坐着三个人,左手边的是余杭县县令冯开元,右手边的同样也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正中间的少年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最多不过二十七八。
白玉京以为这上面坐的是哪个王爷的儿子,下面的才是少卿,却不想这竟然有人不过而立之年,竟已经到了如此高位,光是眼看,就已感觉对方身上有一股威严油然而生。
少卿大人道:“案子查的如何了?”
他的声音很小,若是不用力去听很难听清楚。
风声也变得小了,似乎不敢盖过他的声音。
楚修然道:“回大人的话,稍有进展。”
“这件事本不在大理寺管辖之内,可如今西南王、公主殿下、甚至太子殿下都在关心着这件事,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白玉京又是一愣,敏锐地从话语之中找寻着线索,他说话先说西南王,后说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是为何?
少卿大人淡然道:“说说吧,有何进展?”
楚修然不知道这少卿大人是什么脾气,也不知道说话该如何拿捏深浅,只能试探道:“昨日下官在杭州塘附近发现了一具尸体,此人名为张发禄,家中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就是发现那之前三名男孩尸体的人,在他的家中,我遇到了……妖。”
县令冯开元的脸色微微一变,而那少卿大人则是仍然稳如泰山,淡然道:“是何妖?”
楚修然道:“不知道,但我清楚地看到一团红色的妖气从面前逃窜。”
少卿大人道:“你的意思,妖怪出没在杭州塘一带?”
楚修然点头称是。
少卿摆了摆手,“来人。”
从后堂走出了一个女子,女子身着大理寺官袍,手配凌雪刀,作礼道:“大人。”
少卿大人道:“将昨日进入过杭州塘沿边所有地带的人全部抓起来,一个一个审。”
女子道:“是!”
说罢转身就走。
白玉京都懵了,还有这么办案子的?
楚修然连忙叫道:“大人!”
少卿皱眉看着他,“怎么了?”
楚修然道:“那妖物定然和杭州塘沿边的百姓没有关系,他们现如今是余杭县最为贫困的百姓,每日仅靠打渔为生,怎么可能去做这些事情?”
少卿大人道:“你以前查过案么?”
楚修然摇了摇头。
少卿大人又道:“办过御案么?”
楚修然又摇了摇头。
少卿大人道:“那就该听我的,既然犯人的范围已经定好了,就得按照大理寺的规矩,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
他对着女子道:“殷红,将能抓起来的都抓起来,若是有人反抗,就地正法。”
楚修然大叫道:“大人!余杭县那条路上的都是百姓啊,怎么可能混入妖?但凡有点银子的人都已经走了,留下的非是老弱病残,被抓到大理寺,按照大理寺的规矩,进门三十大板,谁还能活着出去呢?”
少卿大人扬起了头,凝视着楚修然道:“你知道你的脑袋只是暂时寄存在你的脖子上么?如果我现在回去禀明官家,你这几日非但没有将案子侦破,甚至连一点进展都没有,你觉得,你的后果会是什么!”
楚修然仍然没有放弃,立刻跪倒在地:“大人,万万不可将他们赶尽杀绝!”
白玉京此时站在门外,心中颇为震惊。
他震惊的倒不是楚修然这般护民,而是震惊为什么死了几个小男孩和几个妇人,竟然引来了这么多人的瞩目,公主和太子?还有皇上?
皇上就算勤政爱民还说得过去,可是公主和太子、西南王他们搀合在这里面是要做什么?为这几个孩子伸冤?说不通啊。
那他们……
白玉京似乎明白了什么,当即走入了厅堂之中。
楚修然正在讲理,发现白玉京走入之后,有些愣神儿,低声道:“你进来做什么?”
殷红冷冷道:“来者何人?见到少卿大人,为何不跪?”
白玉京躬身做了一个文人礼:“我是县尉大人的内府门客,今日前来是将昨日的进展禀报县尉大人,惊扰了少卿大人,还望恕罪。”
这里是县廨,我是这里的门客,你在我家让我跪个锤子?
韶阳可没有那么多的跪礼。
少卿大人冷冷一挑眉,“你是楚修然的内府门客?”
白玉京道:“正是。”
楚修然都懵了,皱着眉看向白玉京,我都要死了,你来干什么?赶着一起合葬啊?
白玉京泰然地对他笑了笑,没有作声。
少卿大人道:“你有何进展?”
白玉京拿出了昨日取到的衣服碎片,递给了前来接手的殷红,解释道:“大人,这便是我昨日在杭州塘见到那妖怪留下来的东西,应当是死去的男孩身上的衣物。”
少卿大人看了看,缓声道:“何用?”
白玉京道:“回大人,此乃是证物。”
少卿大人道:“此物能证明凶手是谁?”
白玉京摇了摇头,“此物能证明,凶手不是杭州塘边上的那些百姓。”
少卿大人面色凝重了许多,随后又冷笑道:“如何证明?”
白玉京道:“这衣服上的香味,是小佛酿的香味,并且在河中浸泡许久不曾散去,河中自然没有小佛酿,那么也就是说,杀人者曾经喝过小佛酿,毕竟我们也都知道,死者的家中十分贫寒,买不起此酒。”
少卿大人道:“你的意思是,杀人者在杀人时饮了小佛酿?”
白玉京道:“不错,既然范围已经锁定了,烦请大人动手吧。”
少卿大人面色一沉,“如何动手?”
白玉京躬身道:“凶手的范围已锁定在了喝小佛酿的人群之中,想必整个余杭县能够喝得起小佛酿的自是在少数,兴许比杭州塘周边的百姓还要少,按照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的规矩,只要全部抓来拷问,定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这……”
冯开元都愣住了,立刻喝道:“混账!”
坐在旁边的另外一个人怒目而视道:“岂有此理,你可知道如今公主殿下、太子殿下也都在饮小佛酿,难不成你要将他们都抓起来么?”
白玉京并没有被二人的模样吓退,拱手道:“大人,我有一事不明。”
少卿大人瞥了他一眼道:“何事不明?”
白玉京道:“你为何还不去抓人?”
他并没有等少卿大人说话,而是自顾自地哦了一声,“我明白了,定然是人群太过分散不好去抓,不如这样,我和县尉大人再去查查证据,将范围缩小一点,如何?”
他已经在给少卿大人找台阶了,也同时表明了一个观点。
我是个门客,一个呆瓜门客,不懂你们的术语,你们也别为难我和我家主子了。
少卿大人嘴角微微上扬,笑道:“楚修然,你找了一个好门客啊。”
楚修然此时已满头大汗,咽了口口水道:“多谢大人赞誉,我……我现在就去查。”
少卿大人道:“我给你两日的时间,如果这起案子仍然没有眉目,你就亲自去和官家解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