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夜北摆了摆手,对着白玉京道:“我不打扰你的事情。”
白玉京怒目看着玉虚子。
老者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头皮都已蹭出血了,大叫道:“少侠饶命,少侠饶命,这一切都非我所愿,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
白玉京眼里只剩哀怨,想起了山门后方那些村民,也想起了他的女儿,那个九岁的丫头。
但他没有放下剑,而是直勾勾地看着玉虚子道:“你杀了我娘。”
“求求你,看在我还为周边村镇的百姓做出的善事,饶了我……我救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涕泪纵横,老人的眼里已全是哀求,“我已无法还手,我已无法对你再造成任何伤害,我求求你……给我一条活路吧。”
白玉京仰着头,深吸了口气,泪已从脸颊两侧落下,轻声地问道:“若当时我这么求你,你会原谅我么?你会不杀我么?”
玉虚子已呆住,整张脸上的表情都已凝固。
或许此刻的沉默,才是他的答案。
他的全身都在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磕头,不断地说道:“我和你道歉,是我错了,可我也被逼无奈,若我不这般做,那厮是不会放过我的,到时候悬空山弟子要死,那身后的七百多百姓,也要死!”
白玉京蹲下身,一把抓起了他的脖颈,眼神冰冷若霜,冷冷道:“你要道歉?我读的书并不多,可我也明白一个道理,你要和我一样痛苦才算道歉。”
那一刻,玉虚子的一切都似乎崩塌了,他大叫着:“不要杀我的孩子!不要杀我娘!”
“我当时!”
白玉京的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胸口,怒目瞪着他,撕心裂肺地吼道:“也是!这么!求你的!”
玉虚子的嘴角流下了血,眼神呆滞了起来。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也不需要你痛苦,我只需要你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如若有一日,你的女儿站在这要我的命,我也会和她正大光明的比试,若是她赢了,我便任由她杀,不会像你一样,跪地恳求!”
“对不起的事做了,就别说对不起!”
惊鸿剑出,仇血散。
那宛如枯骨的老人,倒在了地上,他伸出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说道:“别……杀……我……女儿……”
白玉京没有再看他,而是直接跑到了苏江淮的身侧,抓起她的手臂道:“你怎么样!苏姑娘,苏姑娘!”
他仰起头看向座位上的风夜北道:“你不是紫衣使吗?”
风夜北点了点头,“不错。”
白玉京道:“那你为何不救她!她也是绣衣使,是绿衣使!”
风夜北喃喃道:“她是我的手下,我自然知道她是谁。”
白玉京道:“她还有气,为何不救她!”
风夜北满脸不解道:“她犯了绣衣使的大忌,行动未有章法,且在过程之中被一己私欲所左右,我现已将她逐出绣衣使,她既不是我的人,我有为何要救她?她还因为愚蠢差点害死你,你又为何要救她?”
白玉京擦干了眼角的泪,“因为……因为她是我现在唯一还活着的朋友!”
风夜北道:“你很看重朋友么?”
白玉京道:“我很看重我身边的一切,朋友也是我身边的人。”
风夜北道:“那你就该用自己的办法来就她,而不是求我。”
说着,他冷笑了一声,纵身跃起,竟是直奔屋外而去。
白玉京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虽万般不解,可他从不埋怨,从小到大他都是靠自己,心道:“呵呵,他说的对。”
说着,白玉京调动体内气息,登时九曜闪烁,他也不知该如何探入苏江淮的身体,正当气息接触她身体时,苏江淮只能发出虚弱的哼声。
白玉京攥起了她伸出来的手,低声道:“你待我好,救过我,我不能让你死!”
苏江淮摇了摇头,嘴角流出了一口鲜血道:“不……不可能了……我心脉处已被雷……雷鸣轰碎,如今,再难续命……”
“这天下草药如此多,断脉续命之术那独臂……”想到此处,白玉京立刻纵身跃起,跑到了独臂老人身侧。
独臂老人靠在墙壁上,已看到了事件的全貌,如今见白玉京而来,只是摇头叹息,“你是个好孩子,但我此时气脉已绝,能活命已是机缘,让我救人……”
他摇头道:“你杀了我吧。”
“我杀你作甚!”白玉京气得不行,指着那玉虚子的尸体道,“他杀我娘,我杀他,这是我和他的事,你作恶多端还是善事滔天,与我何干?”
独臂老人怔了怔,心道:“你方才给我一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还未说话,白玉京道:“我之前也未曾想要杀你,否则当即补上一剑岂不是易如反掌?又如何等到现在?”
独臂老人压眉,心中却是松了口气,可还是叹息道:“相救她已是不可能了,心脉断层,除非……咳咳咳……除非你少刺我一剑,我身上还有接脉通血的灵药,可那灵药方才已被我吃了。”
“什么灵药?”白玉京问道。
“龙须草。”独臂老人喃喃道。
龙须草!
白玉京当即转身,抱起了苏江淮,直奔山外而去!
他一刻都不敢停歇。
朝阳照耀在山洞之内,独臂老人望着洞外道:“看来这小子真的没想杀我。”
“是啊,否则你我又怎能活到现在……”紫发老人方才半个屁都不敢放,生怕这小子突然转头,杀他助助兴,现在对方离去,心中一块悬着的大石也算是落下了。
独臂老人道:“师弟啊,大师兄这一走,恐怕日后的重担要落在你身上了,你如何想?这仇,我们要不要报?”
紫发老人摇了摇头,“何来的仇?到现在你还看不出?这不是仇,是孽缘,造了孽,便还了因果,这天道无常,又怎么能让善缘去补自己的孽缘呢?”
独臂老人笑道:“经此一役,紫衣使便知道了白莲宗在此,恐怕会将悬空山保护起来了,我等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紫发老人道:“是啊,十几年了,终于等到这一日了,可惜……可惜了这么多人,又可惜了这么多冤魂,你我造的孽也不少,今后还是要多结善果,才得行啊。”
他说完之后,却未听到旁边的人说话,笑了笑道:“你老小子也撑不住了?睡去了?”
他转过头一看,独臂老人并不是睡去了,而是死去了,脖颈上已被一把剑贯穿,而持着那把剑的人,居然是悬空山弟子!
紫发老人震惊道:“薛灿!”
薛灿笑了,笑得十分开心,他按着独臂老人的头,将他推到在地,随后伸出手。
从一旁又走出了一个女弟子,正是林曦月。
她笑着将自己的佩剑递给了薛灿,温柔地挽着他的手臂,对紫发老者摆了摆手,“师父。”
“你……你们……你们这是……”
紫发老人登时浑然醒悟,指着薛灿道:“你……原来是你!”
薛灿蹲在了紫发老人面前,微笑着道;“师父,看来你还不傻,到现在总算明白了。”
紫发老人道:“不可能……十年前你不过十岁,怎么可能知道我悬空山后山有人?又怎能知道……”
“我不需要知道。”薛灿歪着头道:“我只需要不断地杀下面村子里的人,然后告诉你们,是妖所为,一切都可顺理成章了。”
“妖?”紫发老人皱紧了眉,“树妖害人是你作假?”
“当然,否则怎么会有悬空山三大长老同时出马,生擒树妖的举动?又怎会有我偷吃树妖妖丹开脉一事呢?若非你们斩杀树妖,我又怎么能进入悬空山?”
他哈哈大笑道,“我不进入悬空山,又怎么能告诉白莲宗你们的弱点,让姚方龙轻而易举的掌控你们一个山门,给我大大的好处呢?”
紫发老人一口血喷出,捂住胸口怒道:“是你……是你们!都是你们!”
林曦月哈哈笑道:“师父,现在你后悔未免太晚了些,只可惜你们对我们从没有防备,真是蠢死啦。”
紫发老人已无力申辩,“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薛灿抚摸着紫发老人的面容,低声道:“尸奴印,我要将后山的七百人变成我的尸奴,那样我就拥有了绝对的力量,这悬空山,便是我的!”
紫发老人怒吼着:“这尸奴印已被悬空山封存三十年,乃是剑仙前辈亲自压制,我等这一次借用尸奴印开启戮妖阵,已是孽缘,下场你也看到了!我劝你莫要再……”
一拳砸入他的胸口,薛灿冷漠地看着他,“你懂什么?你懂权利吗?你懂什么是绝对的力量吗?你不懂,我若是拥有了悬空山和尸奴印,便可以进入白莲宗,我便可以拥有杀了裴三田那个畜生的能力!”
紫发老人看着他,“你……要对知府大人……”
“什么狗屁大人!”薛灿怒吼着,“若非是他,我又怎能落到这个田地!我爹又怎么会郁郁而终!都是他!抢我爹的官位,夺我的未来,他该死!”
说着,他抽出长剑,一剑刺穿了紫发老人的胸口。
林曦月笑靥如花,“尸奴印应当就在密堂中,我们走。”
“不。”
薛灿摇了摇头,“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林曦月不解道:“什么事?”
薛灿低声只说了一个字。
“你。”
剑锋进入了林曦月的咽喉,这一刻,那貌美的面容上表情已经凝固了。
薛灿嗤之以鼻地笑了笑,转身走向了山洞的内府,那里是存放尸奴印的地方。
这是他距离复仇最近的一步。
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身后的紫发老人,睁开了眼睛。
那双赤红的双目,死死地瞪着远去的他,直到大厅再无一个人时,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趴倒在地,用胳膊挪动身体,到了林曦月的面前。
随后用手抓住了林曦月。
林曦月的眼睛猛然睁开,吃惊地看着紫发老人。
紫发老人从怀中拿出了一株龙须草,放入了她的嘴中。
接着,再也没有抬起头来。
林曦月的泪从眼角流出,一股清凉的感觉贯穿全身,哽咽道:“师……师父……对……对不……”
“救救他们……”
这是紫发老人最后的一句话。